bookmark_border宗教符号和简单的力量

在所有的宗教中,都包含有很多符号化的物品或者形象。比如佛教的万字、莲花、菩提树,基督教的十字架、天使、圣杯等等。小时候玩帝国时代的时候,僧侣在野外捡到遗迹,放到寺庙里,就会自动产生黄金。有时,一场战役打到大后期,全地图的黄金都挖完了,在战局僵持时,如果你能比对手多拥有几个遗迹,可能就会赢得扭转全局关键。

用现在的话说,这就是竞争优势。

那为什么把一个遗迹放进寺院就能带来黄金?

理解这个问题,要从一件物品如何成为宗教符号开始。做到这一点,最重要的是人们会如何使用它,然后告诉人们它的故事,以及它与你如何产生关联。一个佛教徒,总会看到菩萨在莲花上打坐,一个基督教徒,总会习惯性在胸口画十字。每个宗教都会有许多独特的行为,一定程度上对于信众们来说,“入教”,就是在学习这些简单的重复性的动作行为本身。

简单重复的动作本身就是一种宗教符号,它为宗教的信徒们带来了清晰的归属感,这也成了区分信徒与非信徒的主要手段。不仅如此,多种符号叠加还会加强人们对宗教的归属感,如果你没事儿就盘腿打坐,外人可能会觉得你是佛教徒,但还不够确定,如果你又掏出一串佛珠,或者开始谈论其什么轮回啊、缘起什么的,别人就会清晰的知道你的是个佛教徒。

与此同时,物品本身也就这样与宗教之间产生了关联,成了一种宗教符号。

简单重复的活动是最符合大脑运行的。心理学有个概念叫“单调效应”(Monotony effect),当人们从事简单、重复的活动时,一方面会感到单调乏味,另一方面会产生内心的平静,时间久了,还会产生一种自由的感觉。

如果你经常跑步、练习瑜伽,或者长期自律让自己吃素,你可能会有这样的体会,就好像Keep的口号那样“自律给我自由”。这种感受很微妙,但一旦体会到,就很让人上瘾。

这种平静往往会与某些价值观联系在一起。比如跑步、瑜伽就会让你想到健康,好像只要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一直跑下去,我就能变得健康和强壮一样。有时候,这种感觉是对的,长期坚持跑步甚至马拉松,的确能够强身健体,但有时候这种感觉可能也不对,就好像印度的苦行僧,通过长期高举自己的右手来体验这种感觉,直到手臂肌肉萎缩,再也放不下来一样。甚至,极致的平静就是死亡。

这种简单循环的状态营造了一个属于个人的私密空间,让人获得暂时的解脱感,其实就是一种催眠。人处在这种环境下时,行为背后的价值观又在牵引着你走,你可能会胡思乱想,但最终会向着某个方向,看到那些现实中得不到的美好的东西,这时你会感受到自由,感受到某些欣喜和快乐,甚至促进你做出某些行为,这便是宗教对人们的引领作用。

但这跟带来黄金有什么关系呢?

人们通常会有意愿来为这种精神获得感付费。最直接的事情,就是你必须买一个莲花宝座或者菩萨的塑像,才能在家里享受这样的精神价值。在开头那个帝国时代游戏的例子里,可以想象一下僧侣把遗迹放进寺庙之后会发生什么,城市中的信众听到寺庙里“请”来了新的遗迹,纷纷排队前去瞻仰,可能是围着遗迹绕圈,或者说亲手触碰,不管如何,如果我是寺庙的住持,我可以收门票,也可以放个功德箱,让大家把手里的黄金交出来。

不仅宗教,AKB48的握手会就是这样,去听明星演唱会也是这样,哪怕我们去扫墓,总是要花钱买上花和其他祭祀用品,也是一样的道理。

寺庙满足了人们的精神价值,人们为自己的精神需求。宗教符号在贩卖的东西,是平静与自由。

Walker Evans, Bethlehem graveyard and steel mill, Pennsylvania, November 1935

知识和偶像

在长时间的简单重复的动作中,除了获得平静与自由的感受,人还是能够学到新知识的。

简单重复并不代表完全一致的复制。哪怕你坐在寺庙里念经,你也会感受到每天不一样的天气,感受到环境的微妙变化,哪怕从身边爬过的老鼠,可能都会让你有某种启发。内在感受是另一方面的不同之处,即使你每天在同样的地点以同样的速度跑步,随着你身体一天天变老,你也会有不同的感受,肌肉更加紧张,与昨天有什么不同?等等等等的这些信息,会不停刺激你的大脑,你的大脑能从中解读出很多不一样的信息。

另外一方面,在这种心理相对平静的状态下,你的大脑也在对已有的知识想法进行着重新进行归纳整理或者演绎联想,这往往表现在许多人会在从事那些简单重复的动作过程中,突然冒出新的灵感,或者有顿悟的感觉。

所以定期静下来冥想、反思,是一种不错的让自己获得知识,从而得到成长的方式。

如果再加入人的因素,事情就变得更有意思了。在宗教信众中,总有一小撮人,可能是极少的一小撮人会取得超越大部分人的成就,他们就像战胜归来的将军让人顶礼慕拜。如果让他们中的一些人出来介绍经验,他们可能会将成就归功于日积月累的那些动作练习,就好像一个成功的CEO可能会告诉大家,长期吃素、坚持跑步让自己有了多么大的进步。

当你听说那些明星是因为坚持每天打坐冥想,因此获得顿悟的,你一定会思考这个问题:他行,为什么我不行?

这就是偶像的力量!那些先行的成功者,很大程度上起到了传教士的作用。

于是你也开始模仿这些动作,开始每天坚持,寻找自己顿悟的那一刻。一段时间后,我们突然发现身边这么做的人多了起来,慢慢的它就成为了一种风气,甚至到了某一个临界点之后,如果你不加入,你就会显得是人群中的异类。

有时候,在你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你可能会真的超越身边的其他人,这时候你自己又成了其他人的偶像,继续传道。

行为意愿的货币化

也许你会认为,为这种精神价值付费是智商税,但仔细想想,当你身边的人都开始跑步,并且还有人因此成功减肥或者获得其他好处时,你是不是也会很有加入他们行列的冲动,然后就去买一双跑鞋。佛教徒在家里供奉一尊菩萨,或者基督教徒买十字架挂在身上,也是同样的道理。

是否是智商税,其实在于你自己的行动,而不是物品本身。

再次回到帝国时代游戏中寺庙里的那个遗迹,还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遗迹其实本身就是一台能够制造代表宗教符号的物品的机器,根本就不需要信众前来瞻仰做功德,那太麻烦了,你只需要插上电源,打开机器,让它开动生产,然后卖给信众们就可以了。

从帝国时代中的那个遗迹模型来看,我猜那是个类似印章的东西,上门的刻了不同的经文,寺庙里的和尚平时就被安排不断重复的抄经,然后将抄完的经书卖给信众,在线发货就行了。如果你觉得抄经书都麻烦,那还可以用印刷机印成书嘛,或者做成电视节目卖内容也行,再要不干脆直接卖电子书,手机支付,知识付费嘛。

只要能制造一些凝聚了精神价值的东西,就能拿去卖。那些宗教符号的物品包括音乐、绘画、摄影、雕塑等等艺术作品,甚至NFT。

渠道也可以与时俱进,让信众们上门来买东西还是挺麻烦的,如果能开个网店,是不是用电商就解决了?再或者,找个老和尚直播带货。

所以,我们没有看到村民真的跑去寺庙花钱买东西,黄金就在蹭蹭增长。

有时候,大家可能还是觉得看纸质书更有仪式感,或者还是想买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在家里放着。这种想法没毛病,附加的实体物品成本该收就收呗,有合理的利润就行了,至于经文内容并不重要,那可以免费送,反正边际成本成本很低。

我们通过一系列操作,成功把一种精神价值附加在了真实的物品之上。所有人都有一种信念,买了这样的产品,我就能变成更好的自己。这种产品已经不再是一个名词,在很多情况下成了动词,它代表了一种行为,也代表了一种价值观。那些物品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物品了,成了一种新的产品。说到这里,会不会突然有一点震惊又毛骨悚然,

于是就出现了一种情况,一些人群会跟风来购买你的产品,比如一台跑步机,有的人可能买回去使用并获得成长,有的人可能只买回去摆着,甚至有的人只享受购买的这个过程,买回去哪怕包装都不拆。你看电视里的某某明星就是这样的,你看我身边的某某某就是这样的,买这个动作就代表了实现这种精神需求的第一步。可能不仅要买,还要多买,买的越多越虔诚。

这个故事听起来玄幻,但其实早在古老的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罗马天主教会就开始发行赎罪券,向民众筹集资金。教会告诉人们,只要购买赎罪券就能更容易升入天堂。太阳底下并没有什么新鲜事。

拼单的推波助澜

思考事情发生的整个过程,我们会发现一切都是从一个简单的重复的行为开始的。这种行为通过某种意向被符号化,就具有了精神价值。直到最后,这种精神价值被通过某种商品变现。

下一个问题是,如果你是那个宗教领袖,你会如何设计那个简单的重复行为呢?答案是利用人性中最基础的需求,比如对健康的渴望,比如对贪婪的难以抗拒,比如对炫耀的喜爱,甚至比如对某些事物的仇恨。这里细思极恐,就此打住。

一旦设计了这个简单的重复动作,接下来就是找到某些物品或者设计某种产品作为宗教符号,然后复制前面的那些过程,让受众们追随自己。

实际上,一旦受众们接受了某一个简单的动作,你就有机会去设计和传播第二个、第三个动作,它们可能更加复杂,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受众能够打怪升级,跟上你的步伐。你要时刻告诉大家,坚持的越久,你就离成功越近,你还应该不断地让他们看到你的成功,看到身边人的成功。

只要坚持这么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精神价值就被慢慢的渗透固化在了产品上。

几年前,当朋友发给我拼单链接时,我是不屑一顾的,我觉得我并没有必要因为便宜,就去买不需要的东西。慢慢的,我发现拼单真的可以买到便宜的商品,我依然不屑一顾,我嘲笑他们为了那点小恩小惠消耗自己的时间,但我的身边开始有人不断给我安利,你其实可以用更少的钱买到更好的东西,何乐而不为,何况我还可以去领个优惠券,顺便加入拼单。

有一天,我突然觉得在我自己无聊的碎片时间里,与其去做打游戏或者刷短视频这种更让人有罪恶感的事情,还不如去领几张优惠券再拼个单,把下个礼拜想吃的菜或是最近想买的衣服给下单了。

直到有一天,在我跟朋友说请我吃饭选地方时,我会下意识的说出“我浑身都是pdd,你别宰我太狠”这种话。

在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拼单这个行为已经不只是简简单单的省钱了,它代表的是一种“节俭、理性、聪明、不交智商税”的精神价值,这种精神价值的来源,正是拼单这个简单又重复的小动作。

别忘了,还有领优惠券这种刺激手段,在刺激我们不断地完成这个简单又重复的小动作。

简单的重复的动作的价值,在五十多年前就已经被艺术家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觉察到。超市货架就是最简单的简单重复,它在潜意识里刺激着人们的神经,也激发出了人们的购买欲望,这根本就是一种现代宗教,让消费主义的浪潮在战后从美国蔓延向全球。

Andy Warhol, Campbell’s Soup Cans, 1962

Andy Warhol, Green Coca Cola Bottles, 1962

那些简单而重复的动作,就好像在任何人之间拉起了一条条纽带,把人们拉紧在一起。

bookmark_border投资是什么

投资首先是生意的一部分。生意无非是制造些好东西,卖出去,最后把钱管好。把钱管好这件事儿大体上就是投资。把钱管好就是买合适的东西以不断壮大自己的生意。如果选择买公司,那么投的就是公司的所有权。这意味着投资者将拥有公司未来现金流的一部分或全部。

调查研究是投资最重要的工作。通过调查研究去了解投资对象的方方面面,评估公司的赚钱能力,搞清楚投资者未来能从公司赚到多少钱,然后给出估值,如果发现有机会以低于估值的价钱买入,那就动手。

估值离不开预测未来。虽然谁都知道准确预测未来是不可能的,但投资工作就是要预测未来。在这方面,模糊的正确远胜精确的错误,如果远眺一座山,你没有能力测量它的高度是1000米还是1001米,但也许只需要搞清楚它只有几十米高还是可能有几千米高,就已经足够让你决定是否继续前进了。

一个投资者日常就是学习与等待。公司如此复杂,也许很多年前的一个小决策,都可能对公司未来经营产生未知的影响。投资者对公司、行业以及整个社会的运作规律的认知水平,直接决定了最终的判断。一方面投资者日积月累的持续学习能够让投资者站的更稳,把前方的路看的更清楚,另一方面静静地观察市场,等待合适的买入价格和时机也很重要。

回到生意上,投资者的另一部分重要工作是对人的理解。在 21世纪的今天,“资产”已经远远不只是矿产、厂房或者机器。每个企业都是由活生生的人组成的,创始人或者管理层的意识会直接决定每个运营决策,从而企业未来的走向。另一方面,企业的客户、经销商、开发者、粉丝甚至竞争对手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会对企业运营造成影响。生态系统、用户心智,有时候会成为企业最重要的资产之一。

更重要的是,同样的公司在不同的人手里创造出的价值可能天差地别。因此,尝试体验、学习与理解企业生态圈的运营和发展,识别与挖掘最合适的管理者,甚至亲自下场,让公司在自己的手里通过更好的企业文化、资本配置手段创造更大的价值,都是现代投资者需要学习的重要内容。

巴菲特在 2022 年伯克希尔·哈撒韦股东大会上说:“我常常把伯克希尔看做一幅画,它的大小是无限的,它有一个不断扩大的画布,我可以画我想画的东西。”每个投资者也都是一块画布,交什么朋友,与什么人在一起,获得什么样的认知,在自己的画布上画上什么东西,画布最后就会呈现它该有的样子。

如果这块画布最终能够造福社会,创造价值,那它自身也会价值连城,这大概就是价值投资了。

bookmark_border播客录制、IT产业与SaaS服务

录了一期播客

有幸以嘉宾身份参与录制了一期播客节目,主要聊关于 IT 产业与相关投资的看法。第一次干这种事儿,深刻体会到做访谈类播客不容易。

虽然做了些准备,但我事先也只是把想聊的话题要点简单罗列了下(确实也不知道该咋准备),现场就想到啥说啥了,导致一开场就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动不动尬住,话题深度和广度的控制都别扭。

聊天过程中信息量巨大,难以聚焦,折腾了一整个下午。虽然聊的很high,但是整理和剪辑就成了崩溃的事儿(感谢剪辑小哥,佩服)。

不管怎样最后还是上线了。感谢《投资实战派》节目和小宇宙,欢迎关注点赞评论~

开启了一个空白技能点,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做别的节目就有经验了。

突然更崇拜偶像 Lex Fridman 了,在访谈类播客这件事情上,Lex 真是行业顶流,质量产量两手抓。

要做好任何一件事都不容易。

整理了一下聊天内容,由于回忆错位(当天节目后其实还聊了不少别的话题)和剪辑原因,与播客版本略有出入,姑且当个文字版总结。

信息技术产业的本质讨论

信息技术产业,也就是IT产业。从商业属性的角度来看,大家的主要认知还是对各行各业的提效和降本,然后通过规模效应赚钱。

我认为这没毛病,但还可以深挖。主要因为高效率低成本是个后验指标,它是技术发展带来的必然结果。但是,纵观历史上的技术普及历程,你就会发现新技术成本其实都不低,哪怕是早期的享受了到新技术带来巨大变革且受益的客户,他们付出的成本也不低。

不仅成本不低,可能初期还很高。被新技术初期高投入折腾死的 IT 公司或者客户也不少。反观成功的 IT 公司,往往有机会在新技术初期利用高溢价赚上一大笔,尤其是消费类公司。

虽然长期来看成本可能是降低了,但那已经太晚了,所以深挖下去,问题在于成本是如何被降低的?

我认为 IT 技术首先带来的是新的应用场景,让人能够做到以前做不到的事。在这些新的事物面前,是很难谈成本的。比如印刷术的诞生,带来了大规模知识传播的可能性;电子通信技术的诞生,带来了远距离信息沟通的可能性;又比如计算机的诞生,带来了自动计算的能力。

这些是变化的部分,但与此同时我们应该看到人类的需求中不变的部分,不外乎吃喝玩乐、衣食住行。IT 技术只是不断地在提供新的方式,满足过去同样的需求罢了。就好像不论是是甲骨文、印刷图书、还是电子书或者微信读书,提供的都是看书服务,只是方式变了。

再追问,为什么 IT 技术能不停的带来新的高效的做事方式呢?

因为人类利用信息的能力在不断提升,就好像从前我们只会用炸弹地毯式,但后来有了精确制导炸弹,效率就大大提高了。

我把这种能力概括为信息密度的提升。直观的看,可以用三方面能力来衡量信息密度的提升程度。

一是空间维度,我们同时能获取信息量更多了。比如视频和文字声音的区别;

二是时间维度,信息传播的更快也更广了。比如我们能通过微博获取更加及时的新闻,三是我们信息在传播过程中的准确度越来越高了,这是材质的变化。比如印刷术让复制信息的出错率更低了,数字技术代替模拟技术也是如此,区块链也是这方面的成功探索。

信息密度这个概念其实来自香农的信息熵,信息技术的本质是消除信息的不确定性。随着信息密度的不断提升,就是人类降低信息不确定性的能力的不断提升,这是整个信息技术产业发展最原始的驱动力。

接下来,随着信息密度的提升,存储、处理、使用信息的工具(我称其为信息容器)也在不断改进,所以我们就会看到各种新奇玩意儿被不断发明。

那么,人类究竟是如何做到不断提升信息密度的?

一是文字、音乐、图画等多模态信息的发展。多模态使得人们能够擅长使用”隐喻“来使用信息,也催生了各种不同的艺术形式。它是一种人类专属的工具,使用隐喻传递信息可能是人的大脑涌现出的最重要的区别于动物的功能。

二是电力通信技术的诞生。人们可以使用电力或者电磁波传递信息,第二次工业革命以后,人类IT技术能力开始起飞,信息传播速度可以是光速了。

三是电子计算机的诞生。图灵机定义了什么是”可计算“,信息可以被随意的压缩,解压缩,以及做其他各种转换。人们开始理解了数字化的威力,开始向信息密度的极限逼近。

半导体技术与集成电路发展让以上所有这些成了现实,这就成了过去不到 100 年的时间里 IT 技术发展的主线。

我相信未来还会沿着这条主线发展下去。

AI 带来了什么

下一个问题是 AI 究竟带来了什么。

从消费者体验上看,从 PC 到手机,从 3G 到 4G,人们访问互联网的方式经历了从固定到可移动,从文字、图片到了视频、直播的变化等等,体验变化巨大,但到 5G 时代,似乎这种进步的体验感小了。

插一句,在过去几十年中,我们的瓶颈一直出在半导体集成电路的计算能力上,所以我们还有所谓的”安迪比尔定律“——只要硬件能提供能力,软件就能榨干你。

过去几十年,人们一直在疯狂的尝试提升信息密度。但手机视频直播似乎是这种演进的终点——我们似乎再也找不到比手机视频更加高密度的信息传播形式了,软件似乎没法榨干硬件了。

这件事我是认可的,也让我一度很焦虑,IT产业是不是发展到头了?

但是,这两年 AI 的爆发,才让我豁然开朗。原来世界上还存在一种信息密度超过视频的东西,叫做大模型

姑且用大模型这个词,它不光是语言大模型,也指代其他不同类型的大模型,或者指代未来的 AGI 能力。虽然人们已经研究了几十年 AI,但大模型表现出的 AIGC 的能力还是颠覆了我的认知。

就拿录制播客这件事情举例:播客,其本身是一种很好的信息传播渠道。早年间只有电台,遇到喜欢的节目,得用磁带之类的设备录制下来,非常麻烦(可能年龄大点的朋友小时候还有用磁带录电台流行音乐的经历)。后来,苹果推出 iPod 和 Podcast,让声音传播这件事更加方便和自然了,移动互联网的加持更让其如虎添翼。再后来,视频来了,比起纯声音,B 站舞蹈区 Up 主可能更加吸引人^_^。播客变成视频形式后,效果也会更好,比如 Lex Fridman 同时也是一个Youtuber,他现在的播客其实都有同步的视频。

AIGC 来了以后,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

未来可能是这样的:我们录制播客内容,包括音频、视频、文字稿,都会被大模型学习后,打包成一个知识库被分发。不管你是听众、读者、观众姥爷都可以享用,因为AIGC技术的加持,你想看文字,就生成文字给你看,你想听音频,就把录音放给你听,你想看视频,就把视频丢给你看,你甚至还可以自由选择5分钟、50分钟、甚至500分钟的扩展版本。

你也可以把这期节目当成一个机器人,向他提点问题,定向获取相关信息。这件事儿很有用,别忘了如果有 100 个节目,你提同样的问题,你可能会获得不同的答案。

不论如何想象未来,只要理解 AIGC 带来的知识密度大于视频,我可以放心了,以目前的进度,未来几十年 IT 产业还到不了顶。

我们可以再把思路打开一点,如果播客可以这么做,我们为什么不把各种各样的信息都这么做一遍呢?没错,这正是现今各大公司在研究的事情。

人类的知识密度还会再上升一个数量级。

对我个人而言,我想如果可以打造出一个 AI 巴菲特,以后在做投研的时候,就可以随时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了。

投资 SaaS 公司的应该关注什么

再把目光放到眼前,下一个问题是在这样的浪潮下,如何看待IT公司的发展以及如何投资,尤其是现在流行的 SaaS 公司?

先理解 SaaS 公司是什么,广义上看,IT产业链包括从互联网服务到软件到硬件再到半导体这一系列环节,我们主要还是互联网和软件服务部分。这其中除了大型互联网公司外,大部分软件公司可能都会以 SaaS 形式存在,现在流行的 SaaS 订阅模式,只是在互联网作为分发渠道后,卖产品的一种形式而已。

这些事情背后,IT 公司的商业属性不外乎服务外包或者是卖产品

软件最大的特征,就是可以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成本复制。如果你是一个 IT 公司老总,你最希望的事情是写一些代码,然后能够服务很多很多人,这样就可以写一遍代码赚很多很多遍钱。

这个思路就像消费领域的大单品模式,一个产品如果能卖出足够多的量,由于边际制造成本低,公司就能获取大量的利润。

但问题在于,一家 IT 公司真正运作起来,要做到很低的边际成本其实并非那么容易的。这是因为 IT 公司要想办法教会客户学习使用软件,然后改变他们的工作方式或者生活方式,这样才算完成了客户服务。

这个教育客户的过程,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教客户做事”,对于很多IT公司来说,就必须解决一个问题:客户凭什么听你的?对于 toB 的业务,这种成本尤其明显,最终客户利益关系复杂,尤其是当客户是行业巨头,而你只是一家小 IT 公司,你想教育那些行业大佬们改变工作方式,简直是天方夜谭。

toC 的业务也是这样,这就是为什么互联网公司经常会花大量的营销费用培养用户习惯,花钱教育用户使用自己的产品和服务。

但是,总是有成功的 IT 公司做到这一点的,如果你没有做到,说明你输了。

因此,一家好的 IT 公司必须始终和客户待在一块儿,深刻的了解客户的工作方式,并对新技术和自己的产品如何改变客户的工作方式,通过更高的知识密度提升工作效率非常重要。作为一家公司,这一点的重要性,远高于先进的技术。

如果你去看 IT 公司的首页,这也是很多 IT 公司喜欢标榜自己拥有一大堆 500 强大客户的原因。不过,如果你能够深入了解这些公司的最终客户——很可能只是 500 强客户里的某一个小部门——你可能会发现他们对客户的服务还是非常不完善的。

还是用现在非常火爆的 AI 赛道举例子,作为投资公司,我们曾经尝试过使用包括ChatGPT 在内的各种 AI 工具来阅读公司财报,也尝试过把公司基础信息喂给一些 AI 机器人,然后改善我们的投研流程,但效果不尽如人意。比如如何把格式千奇百怪的PDF或者网页文字、表格喂给 AI,就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尤其是当这些数据每天蜂拥而至,你有没有趁手的工具的时候。即使作为一个比较专业的 IT 技术人员,现在的工具也很难满足我们改进日常投研的流程。

在真实的商业环境下,有大量这样让人不爽的细节问题,需要 IT 公司去解决、实践。

更难的是,虽然每家公司的工作方式各不相同,但作为 IT 公司尤其是 SaaS 类公司,不但要解决好这些问题,还要考虑一定程度的标准化,以便于服务更多数量客户。其实 IT 公司才是最懂行业的人。

对客户核心需求的深刻理解,是否能真正解决客户的问题,以及是否能提供相对标准化的产品,是这些 SaaS 类公司和核心竞争力。

当然在有的行业上标准化是很困难的事情,但哪怕是定制开发类的 IT 公司,如果能将核心技术标准化,在控制成本的基础上做好服务,也是能有好的机会持续赚钱的。

另外,对于 toB 类的 SaaS 公司而言,客户使用产品的驱动力更多来自于效率提升和以此带来的成本降低,而这一点随着时间的推移是必然会发生的。也就是说,相比起 toC 的应用而言,toB 类的应用可能会有更长的生命周期——渗透率随着技术进步和成本降低逐步提升,IT 公司可以持续获得客户从而获得相对长期的成长。

国内 SaaS 公司现状问题

以上说的主要还是针对 toB 类 SaaS 公司,其实国内也有一些 toC 的 SaaS工具类公司,但数量并不多,主要原因可能是我们国家的互联网服务太过发达了。

可能是因为国内过去十几年的 IT 投资集中于互联网公司,也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工程师更喜欢去大厂上班而不是创业,不去纠结具体的原因,事实上如果你仔细观察美团、拼多多、阿里巴巴等公司,你会发现他们其实服务了非常多的中小商家,做了很多国外SaaS类公司做的事情。所以,其实我们的SaaS类服务水平,并不比海外差,只不过我们没有那么多做大做强的独立 SaaS 类公司吧。

在 toB 的 SaaS 类公司方面,国内的SaaS公司可能主要受限于他们的客户。首先毕竟我们积累少,起步晚,美国的 IT 公司早的可能从 20 世纪六七十年代就开始发展了,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客户接受 IT 公司服务也有大几十年了,那些客户踩过的坑更多,再加上高人工成本,他们也更容易接受标准化的 IT 服务

反观国内的大客户,尤其是政府客户、大国企等等,他们是国内SaaS类 IT 公司的主要客户群,但他们真正数字化,其实也就是过去十几二十年的事情,外加我们较低的人工成本,导致客户更爱定制各种需求。我们常开玩笑的一件事情是,我们想把一个产品卖给某大国企,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替换掉启动界面,然后把产品名字给改了。

另一方面,我们国家的大客户的实力与发展阶段,也与海外的 500 强客户有很大差距。我们毕竟是发展中国家,我们的大企业们的发展很容易随着宏观经济波动,在全球范围内有较大影响力的也不多。因此,依赖这些客户发展的国内 SaaS 公司,可能很容易跟随客户的发展情况,出现周期性的波动。一些实力强大的 SaaS 公司可能会尝试往海外发展,但很快就会遇到与海外的 SaaS 公司竞争的情形,在海外大客户面前,我们不论在对客户需求的理解还是有差距的。

举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广联达,伴随着国内房地产客户的发展,它专注于 BIM 和造价软件,已经做的非常成功,但随着国内地产行业的转冷,它也很快会面临增长放缓的问题。同时,在二级市场估值上,就会呈现出明显的周期性。

不过,增长放缓并不一定是坏事,我是相信SaaS 类公司是能够做到小而美的。SaaS 类公司,如果能在一个恰当的规模上,专注的服务好自己的客户,长期赚取利润,然后配置好自己的资产别乱花钱,照顾好股东的利益,就还是很有投资价值的。

其实如果深入挖掘一些在港股上市的公司,还是有一些这样的例子的,另外,国内也有一些没有上市的 SaaS 类或者 IT 公司,依靠着手里相对固定的一些客户,也做得非常好。

关于投资 IT 类公司策略的讨论

对我来说,最重要事情还是关注那些未来三五年,或者十年期间一定会发生的事情,相信技术会持续的进步,信息密度回不断地提升。

现在来看,IT 领域最确定的事情,一是 AI 应用的发展,二是卫星通讯技术的落地。目前看起来,它们都已经看到了技术上实现的可能性,在过去一两年,它们的能力都已经被展现出来了。

对于一项好技术,0 到 1 已经实现,1 到 10 的过程就是一定会发生的。纵观 IT 产业过去几十年的发展,不论是 PC、手机、还是短视频,都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在从 0 到 1 的阶段,大家在一阵喧嚣过后,很快会觉得它们是花哨的新鲜玩意儿,然而正如阿玛拉定律所揭示的那样,人们总是高估一项科技所带来的短期效益,又低估它的长期影响。

不同于周期性质的行业景气和题材炒作,这种技术进步带来的行业爆发,往往是不可逆的过程,一旦接受的新的工作或者生活方式,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种不可逆的现象是一个很好的指标,因此,我很爱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向身边的朋友安利最新出来的黑科技。很多情况下,大家的接受度并不会那么高,但是,偶尔有那么几次,身边的人很快就接受并且开始主动传播,那么这可能就是需要开始敏感的时候了

我很喜欢乔布斯的一句话,苹果的工作是建立尖端技术和构成大多数人的“其他人”之间的桥梁,正如《跨越鸿沟》一书中提到的那样,在早期用户市场和大众市场之间存在一条鸿沟,一旦有人开始修这座桥,可能它还不坚固,也不好用,但你确实能够意识到,未来会有很多人将跨越过去,你就可以出手了。

估值是对IT类公司投资的一个难题,题材操作总是很快的反映出市场上过于乐观的预期,作为二级市场的投资人,我们只有接受它。

首先我们还是需要去计算估值,在市场非常火热的时候,千万不要被“市梦率”所蒙骗,即使估值很高,我们也有必要估算出这个估值对应的运营状况,有多少用户,贡献多少利润的情况下,这个估值才会合理。

在清楚市场估值背后代表的经营状况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尝试去评估 5 年或者 10 年后,新技术普及的程度,想象一下未来的生活或者工作会是什么样子的。如果你回忆一下十多年前刚刚开始有移动互联网以及手机游戏、手机电商、外卖这样的应用,再想想腾讯、阿里巴巴、美团这十年来的发展,你可能会对预测十年后技术对生活的改变更加有感觉。

总之,作为二级市场投资人,不去赌从 0 到 1 的技术进步,规避短期题材炒作,在确定长期技术替代的趋势,且短期技术遇冷的时间里开始投资并且长期持有,是我喜欢的投资策略。

这项工作对于 toB 的业务来说会更加难,但如果你本身就在某个细分行业工作,你可能就会觉察到某些变化,那这其中可能也会有更好的投资机会。除了那些耳熟能详的大 IT公司以外,细分行业的也会存在一些这样的机会。

最后一个话题,是 IT 行业跟踪的信息源问题。

首先还是阅读公司财报、季度电话会议以及重要人物的访谈,这与其他行业没什么区别。除此之外,大型 IT 公司比如苹果、微软、谷歌每年都会有各类发布会和开发者大会,这些会议内容都是可以让我们快速了解最新技术趋势的极好的材料,尤其注意到一些偏技术类的 Session 或者技术 Demo,你可以去看看那些技术大牛们都在玩些什么——不用关心技术细节——只需要看看他们在玩什么就可以了,对于科技 geeker 来说,这是非常有乐趣的事情。

当然还有各类科技类 UP 主或者 Youtuber,比如 Lex Fridman。

另外,如果还能自己写几行代码亲自跑跑看,弄脏自己的手,像玩玩具那样去玩一下就更好了,在 AIGC 逐渐发达的今天,这并不困难。

总之,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抓住那些未来十年十倍的大机会。

bookmark_border《科学:无尽的前沿》读后感

1944 年末,虽然二战还没有结束,但不论是在欧洲战场还是在东方的太平洋战场,德军和日军实力都已遭到重创。战争胜利曙光乍现,时任总统罗斯福已经开始计划战后国家战略的规划问题。

罗斯福总统给当时担任白宫科学研究与发展办公室负责人的范内瓦·布什发了一封信函,希望能筹备一份关于美国科学政策的报告。

范内瓦·布什是工程师出身,绝大部分时间都在麻省理工大学工作,他在一战和二战期间担任了美国国家研究委员的顾问,直接领导了美国军方包括原子弹、军用雷达在内一系列黑科技的研发。

罗斯福已经意识到,虽然在战争期间美国的科学研究方面的水平突飞猛进,但这大都关于军事。由于战争,许多研究者其实都中断了之前的研究,而且当时在美国的许多科学家都来自欧洲或其他海外国家,现在战争要结束了,美国必须要在战后科学研究方面的政策上做好充分的准备。

罗斯福总统主要关注的方向有四个:一是让实现科技军转民以及解决就业问题,二是如何推进医学和相关领域的研究,三是处理好公共研究和私人研究组织之间的关系,四是对科学研究人才进行规划。

第二年七月,范内瓦·布什回复的报告在二战结束前夕发表,就是这份《科学:无尽的前言》。

这份报告为美国二战后发展指明了方向。在这份报告规划的框架下,美国这几十年来取得了远超二战结束时候的成功,尤其是在科技领域摆脱了对欧洲的依赖,称霸全球。

在这份报告中,布什首先肯定了科学研究的地位。他认为科学研究会带来新知识,那是所有实际知识的源头活水。在和平时期,科学研究能给人们带来健康、带来更丰富的商品更多就业岗位等等,“一个依靠别人来获得基础科学知识的国家……其工业进步都将步履缓慢,在世界贸易中的竞争力也会非常弱”。

科学研究的本质,是人类对这个世界上知识的求知欲,没有任何人能够精确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

有意思的地方是,微软中国 CTO 韦青在评论中提到,战前的布什博士在军事技术上至少有两点判断错误,一是他大大低估了导弹技术的前景(也让钱学森有了回到中国的机会),二是他在战时拒绝给电子计算机项目拨款,因为他不相信电子计算机能很快的被制造出来。

不过工程师出身的布什博士非常清楚的知道人在科学研究面前的局限性,他不遗余力的坚持科学研究的独立性和科学家的自由。这份坚持非常不容易,毕竟科学研究只属于小部分人,大众很难理解政府将他们的税钱撒给一群没有目的不知道在干什么的疯子们。

战争的经验让布什意识到,科技的奇迹依赖基础研究,然而基础研究无法考虑实用性的目的。即使这与大众的期望冲突,他还是在报告中写道:“科学进步本质上依赖的是科学家无需考虑实际目的的自由基础研究。”

布什认为这种研究注定只属于一小撮聪明的科学家,他们主要存在于各大专院校中。

布什拒绝让政府领导科学研究机构,希望成立一个国家研究基金会,独立于政府,制定和推广科学研究的相关具体政策。政府的职责,是要成为大众和那帮精英科学家之间的桥梁。

布什的另一项设计,是专门设立独立于军事机构的军事科学研究的文职机构,把军事科学研究和士兵训练分开。

另外,布什实施了军事订货计划,让政府采购大学、产业实验室等机构的研究成果,而不是创建政府的实验室,这是一套行之有效的机制,催生了美国“军事-产业-大学”的铁三角联动体系

布什还认为科学研究成功要尽可能公开化,特别强调了科学研究成果的出版与和合作,专门成立部门帮助出版和交流科学研究的成果,以及研究成果的全球交流。

事实上,直到报告发表5年后的1950年,布什设想的国家科学基金会才正式成立。政府被设计成了一个从事科普活动的角色,政府要投入并鼓励科学教育,培养科学研究人才,也要教导大众采用科学的思维方式,还要想办法采取措施让大众有能力领取弹药——享受科学家的研究成果。

另一个话题,是对科学本身范围的定义,除自然科学、医学外,社会科学是否算得上科学,在这一点上布什异常坚定的认为:“以牺牲社会科学、人文科学和其他对国民福祉至关重要的研究为代价来发展自然科学和医学研究,这是一种愚蠢的想法”。

但是说归说,实际上布什还是将社会科学排除在外,理由是他认为社会科学在实践中与政治和政府联系太过紧密。

从这点可以看出来,排除政府对科学家的影响,是布什博士放在第一位的。

这种完全自由的研究环境吸引了来自全世界的优秀科学家们。尤其是是在二战之后整个欧洲满目疮痍的情况下,为美国之后的科学研究工作奠定了宝贵的人才基础,可能这才是这项政策的最大意义所在。

这个框架也并不完美。如果熟悉苹果公司历史的话,一定会对加州的施乐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PARC)有印象,Macintosh 的设计灵感就来自那里,激光打印机、办公室局域网、激光CD光盘等等一系列技术也都来自于这个实验室。这个著名的实验室,研究方向是“信息架构”,它正是政府资助的实验室之一。

实际上不论是乔布斯还是盖茨,对施乐实验室的评价都偏负面——一群很厉害的科学家,浪费了很多钱,搞出了一大堆炫酷但没什么用的东西。

这很有代表性,凡是政府出钱做事儿,就多少会效率低下。政府注重基础研究,自然就挤压了应用研究方面的资源。

在报告提出的 1945 年,科技水平并不发达,大多数应用类发明都还很原始,枯燥等待着基础科学的突破。但到了1960年代后,半导体和集成电路被发明出来之后,应用类的研究重要性就凸显出来。应用科学的研究开发,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基础研究。

在这样的背景下,应用科学的研究就只能依赖于那些私营企业,这类研究往往更加商业化,与市场需求紧密结合,与基础科学研究脱节。

政府资助的基础科学研究无法满足市场要求,私人资本只好自己来,但私人资本又离不开政府订单的帮助。

一个例子是 NASA 花了很多年,才得以让私有企业参与类似国际空间站补给任务的投标。2009 年,虽然马斯克创立的 SpaceX 的火箭发射效率远超过原先政府资助的那些火箭发射供应商,但 SpaceX 原先根本无法获得政府订单,后来还是在经过诉讼美国空军后,才得到了火箭发射的订单。

这种体制性问题制约了美国基础科学研究的能力,到 2015 年,美国历史上第一次,私营部门为基础研究提供的资金已经超过了政府。甚至在 5G 时代,美国在一些领域的研发能力已经开始落后中国(然后就开始了贸易战和科技战这样的手段)。

这种脱节也引起了美国学者的注意,1990年代,普林斯顿大学的唐纳德·斯托克斯发表了《基础科学与技术创新:巴斯德象限》,提出强调应用驱动的基础科学研究。2016年,哈佛大学教授文卡特希·那拉亚那穆提出版了《发明与发现:反思无止境的前沿》,提出了发明-发现循环模型,直接对原来的框架进行了批评。

在信息化高度发达的今天,科技公司也已经在美国经济有了极高的地位,知识工作已经成为了主流,而且私人资本无比壮大,基础科学研究似乎的确更加有机会与产业结合,主动掌握自己的方向而不是完全随机的“瞎猫碰死耗子”。

科学家需要自由,但同时政府需要方向。

2020年,美国出台了《无尽的前沿法案》,政府对科学研究的支持中心从之前的基础研究和科学教育转向了支持关键技术领域的研发和支持区域技术中心的建设。政府希望更加定向去补贴特定的研究方向,这也是2022年美国《芯片与科学法案》的出台以及对针对中国开展“科技战”的主要背景。

对科学知识的探索,需要自由的灵魂,这似乎是一件浪漫的事,但科技与军事息息相关,竞争总是刺刀见红的。

大众和科学家之间,总是隔着一层玻璃,但科学家最终也是普通人,而其他普通人也需要享受科学家的研究成果。

没有完美的方案,只有当下能运行的最好方案。

bookmark_border我的偶像们

以下排名区分先后。

罗伯特·C·马丁(Robert C. Martin)

在我的偶像清单里排名第一的,只有人称 “Uncle Bob” 的鲍勃大叔,他是 2001 年敏捷宣言的 17 位起草者之一。自从我大学时候读了《敏捷软件开发:原则、模式与实践》,新世界的大门就打开了。

这本书中有一段小剧本,描述了两位都叫 Bob 的工程师结对完成一个计算保龄球比赛得分的小程序的全部过程。这个本来拿来故意搞笑的故事剧本,深刻揭示了在知识工作这类人类活动中,一切关于思考、沟通、出错、处理出错、最终从混乱中寻找出不完美的秩序,但又发现新的混乱的全部过程。这个简单的故事彻底改变了我至今为止的一切思维方式,大概这就是故事的力量。

鲍勃大叔还出过几本书,从《Clean Code》、《The Clean Coder》到《Clean Agile》、《Clean Architecture》。“Clean” 这个词贯穿全程,毫无疑问,这就是鲍勃大叔所有理论最 ”Clean” 的概括。

软件行业有一条著名的康威定律, “任何为组织设计的系统,都会表现出组织本身的系统设计结构。”所以,一切软件开发架构的设计,都是在为客户进行组织管理架构的设计。

后来,我还读了很多软件架构设计相关的书,包括马丁·福勒(Martin Fowler)的《重构:改善既有代码的设计》、《企业应用架构模式》等等,它们让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研究商业模式分析、企业治理方法与项目管理上。最终很可惜没有成为一名好的开发工程师,也没有成为一名软件架构师,走上了研究企业经营的金融投资之路。

鲍勃大叔一度被人诟病不是个好的开发工程师,但又如何。作为一个作家与哲学家,他成功的彻底改变了我对编程工作的看法——软件开发工作更多是一种知识与价值观的输出而不是技术劳动(现在看起来更是这样,99% 的软件开发技术劳动很快就可以被 AI 代替了)。

沃伦·巴菲特(Warren Buffett)和查理·芒格(Charlie Munger)

如果说鲍勃大叔给我提供了 Dev 的方向,那巴芒二老就给了我 Ops 的方法——DevOps是软件开发方法论的重要词汇,前半段负责开拓向前,后半段负责经营落地。

在我眼里,虽然巴菲特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和投资家,但他更是一个传道大师,一个精明的老段子手。老巴的这种讲故事的能力惊人,他能把高深隐晦的商业运作的原理,用所有人都能听一乐的段子说的清清楚楚。不管是 NFM (内布拉斯加家具店)的 B 夫人,Geico 的 CEO 托尼·奈斯里(Tony Nicely)还是 ABC 总裁汤姆墨菲(Tom Murphy),甚至是巴菲特的姑姑爱丽丝·巴菲特(Alice Buffett) ,老巴都能像一个超级大喇叭,把他们的故事讲的活灵活现。

把真理用不同的故事传播给大众的人总是会受到爱戴,老巴赢得了极高的声誉,更给他和他身边的 CEO 们带来了一大群信徒。

在 2022 年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年度股东大会上,92 岁的巴菲特说道:“我常常把伯克希尔看做一幅画,它的大小是无限的;它有一个不断扩大的画布,我可以画我想画的东西。”原来,投资是门艺术。

我想这已经是一个很有力量的总结了,他以一个超级控股公司的形式把大家聚在一起,和大家一起在这块画布上自由创作,主要创作者其实是他身边的那些 CEO 们,而老巴就在旁边一边大量阅读,一边喝着可乐写段子

鲍勃大叔曾经疯狂呼吁,在 21 世纪能干大事的不应该是大团队,而应该是无数彼此协作的小团队。从这个角度看,巴菲特才是那个真正把敏捷思想成功落地的大师。

芒格就更有意思了。作为一个经常坐在巴菲特身边吃糖的老头,芒格的思想更加接近中国道家——无为而治,他比巴菲特更无为。这背后的大智慧,来自芒格在跨学科认知方法上的造诣。

芒格在 1998 年哈佛大学法学院的同学聚会上演讲时提到:“在商界和科学界,有条往往非常有用的古老守则,它分两步:一、找到一个简单的、基本的道理;二、非常严格地按照这个道理去行事。对于非常严格地遵守这种基本治学精神与方法所具有的价值,我打算用我自己的生活来证明。”这是跨学科认知的精髓,永远应当去关注那些不变的道理,先直击本质的变化,再就此展开。

很多人对多元思维的理解,是要去做斜杠青年,看到啥学啥,这实在太过草率。跨学科多元思维模型的本质,是要 “Less and Less, Better and Better”,把事儿越做越少,越干越好

这一多一少,是不是又有道家那味儿了。

罗伯特·卡帕 (Robert Capa)

十多年前,第一次读了战地摄影记者罗伯特·卡帕的自传《失焦》,又给我打开了一扇大门。

罗伯特·卡帕这个名字就是个意外。卡帕是犹太人,但犹太名字在欧洲不受待见,因此取了卡帕这个艺名,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地道美国佬。

几年后,一场意外,他的经纪人兼女友姬达·塔罗(Gerda Taro)在西班牙战场身亡。这场变故让卡帕从此专心投入了全球各地的战场拍摄。卡帕的照片,固然有布列松决定性瞬间的影子,但也并不拘泥于漂亮的构图。他更加随性,喜欢抓取那些不经意的真实瞬间,甚至包括了二战诺曼底登陆时的画面。

据说拍摄诺曼底登陆的胶片本来有 100 多张,但因为冲洗胶片的意外,只有几张模糊的照片保存下来,但张张传世经典。

二战结束,卡帕回到美国,战后失业无所事事,直到遇到了女明星英格丽·褒曼(Ingrid Bergman),跟着她去了好莱坞,一切似乎就要圆满了。

但意外的高潮来了,卡帕拒绝了褒曼的求婚,回到了战场继续拍摄,理由是他不想停下来。

卡帕有句名言:“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靠得不够近。”这听起来励志且鸡汤。但卡帕在 1954 年的越南,不小心踩了地雷,真正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这是他最后一次意外,他再也没机会拍照片了。

所以我觉得,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可能恰恰是因为靠得太近了,容易出意外。

卡帕这样的人,一生都是意外,但并不影响他成为我排名第三的偶像。

生活哪有那么多确定性,谁也不知道意外哪一天到来。谁不是天天被意外陪着过日子的呢?

史蒂芬·肖尓(Stephen Shore)

与巴芒二老类似,在摄影这件事情上,肖尓教给了我 Ops 的方法。

在对摄影的理解上,肖尓在他著名的《照片的本质》中提到:“摄影实际上是一门分析学科。画家从空白画布开始作画,摄影师则从混乱的世界中开始选择图像。”我很想再加一句,伟大的投资家例如巴菲特,从经营一门生意这块画布开始自由的创作。

任何照片,都可以从它的物质,描述层面,心理的层面去进行解析,平面的构成、凝固的时间、照片的材质共同决定着一张照片向读者传达的信息。作为摄影系教授的肖尓,以极其简洁的语言编写了这本教材,就如同照片媒介对信息的传达一样简洁、有力。

肖尓一生非常主动,从十几岁时开始,就主动学习摄影,主动与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联系,主动与 MoMA 的摄影主任爱德华·斯泰肯(Edward Steichen)联系,主动用 8 x 10 大画幅创作,主动拥抱一切新鲜想法,主动反叛了整个时代。

我常常把史蒂芬·肖尓对时代的反叛和森山大道、鲍勃·迪伦(Bob Dylan)、或者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相提并论,这没毛病。但这种反叛在肖尓这里体现的更加平静而自由,一切那么自然和顺理成章,没有花哨的噱头,没有哗众取宠。

所谓大师们对时代的反叛,并非刻意制造对立,有意而为之。它更像是一种尊崇内心的行为,仅仅因为一个简单的道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只要足够专注,你就必定能够反叛时代。

其实肖尓的一生与卡帕一样充满了各种意外,他俩的结局却完全不同。

芒格的跨学科多元思维模型让我理解了努力的方向,卡帕的意外人生让我学会了观察边界。我从肖尓这里才真正学到如何脚踏实地的分析一门艺术,如何分析那些接近艺术的事情,以及如何脚踏实地的分析一切事物。

面向任何平凡的事物,只要真正热爱,就有能力从繁杂的信息中抽象出一些简单却直击人心的长久的美。

肖老爷子今年 77 岁高龄,依然还在巴德学院当摄影系主任,依然还是个老顽童,不但还在用手机、大疆无人机拍照、出书,而且还没事儿就在 Instgram 上发发帖子、闲聊几句。

bookmark_border艺术、金融及艺术培训

今天聊到一个话题,艺术和金融是不是两个极端。

“艺术和金融确实是不一样的领域,甚至是两个极端……投身于自己原创音乐制作人或者极少数狂热音乐爱好者,他们靠自己热爱的音乐就完全可以满足精神上的需求,不会对物质追求太多,能维持体面生活就可以了。甚至很多文青,艺术家会觉得谈“钱”很俗气。这和金融总想着怎么赚钱是相反的。”

“我不知道艺术培训的边界在哪,但这两年因为疫情还有中小学升学分流,人人都搞文化课去了,艺术培训行业很惨淡。”

“所以一个学了金融的搞艺术的,可能就能一边儿赚好多钱,一边儿在艺术上自我实现?这也许就是行业跨界后的突破?”

这是个非常好的话题,聊聊我的想法。

做事跟赚钱本身应该没有冲突,金融和艺术也不是两个极端,本质是关于悦己和利他的话题。

如果把艺术或者金融或者培训都看成一份事业,那么只要做得足够好,都能赚钱。

专注热爱的事业比如音乐创作,觉得赚不到钱,只有一种可能是事情做的还不够好。“好”必须是利他的,让别人觉得好,在现代商业社会,大把机会让你赚钱。

干金融搞投资的人也有很多根本不赚钱自high的,因为根本没有赚钱能力,或者纯粹是骗子,太多了。

相比悦己,利他更重要,只有长期利他的给予者,才能不断获取新的营养,形成正反馈,也让系统熵减,从而走向持续成长。如果一个商业模式无法利他,它就不可能长期持续;如果一个艺术品只能自high,它最终也只能被人忘掉。无法永续的,必将走向灭亡。

莫尼什·帕伯莱在聊到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时说:“如果我们想玩无限游戏,我们必须成为给予者。我们不能带着’这对我有什么好处?‘的想法去做某件事。有时候我和某人聊天,他们会提出一些问题,如果我是一个给予者,我就会帮助那个人。我不会去想,花费这个时间对我有什么好处。因此,为了玩无限游戏,我们需要成为给予者。”就是这个意思。(https://mp.weixin.qq.com/s/s0fzcQlNqRNlaBs8oLpLFg

“谈钱很俗气”的自我安慰,只是不想或者不会把事情做得足够好的借口。

干金融的跟搞艺术的本质上没区别在 2022 年伯克希尔股东大会上,巴菲特把他的伯克希尔公司比喻成艺术品:“我常常把伯克希尔看做一幅画,它的大小是无限的,它有一个不断扩大的画布,我可以画我想画的东西”。

巴菲特同样是“不对物质追求太多,维持体面的生活”的典型代表,很多金融大佬、企业家都是这样。把精力放在专注创造价值,同时专注赚钱上,是最有趣的事情。艺术或者金融或者培训是不同的手段,赚钱是你打造的产品的利他程度的衡量结果。

“不对物质追求太多”,严格意义上是不对表面上那些对自己事业无关的物质追求太多,一个小提琴家会花大价钱在小提琴上,一个投资家会把自己的钱都投资在公司股票上。钱是这样,精力也是这样,把钱把精力都花在热爱又擅长的事业上。这些投入都会产生更高的回报,然后循环往复,直到某种能力极限。

金融资本家的工作就是通过资本配置,把同样的东西换个包装,做个摆盘,放到更加能够体现其价值(并且赚更多钱)的位置上。所以“一个学了金融的搞艺术的,就能一边儿赚好多钱,一边儿在艺术上自我实现”,我觉得没毛病。

艺术培训行业的惨淡,一方面是现在教育行业价值观的确有些问题,把升学作为唯一追求,但这无可厚非,另一方面,如果你相信柏拉图说的:“我会教孩子们音乐、物理和哲学,但更重要的是音乐,因为音乐以及其他艺术的模式,都是学习的关键”,那么你得想办法让家长也明白这一点,更重要的是你要真正做到这一点。

我们的美学教育一直是挺缺失的,我可能是到工作后才意识到这一点,但后来我的确发现从各类艺术中获得的各种模式让人受益匪浅。

如何真正从艺术培训中提取到一些模式,帮助提升学习,还能应用在孩子们的文化课上,提升文化课水平,而不只是学会一些肌肉记忆会谈几首曲子,这可能是现在的艺术培训老师需要研究和解决的问题。做到这一点,也就实现了利他,算得上“好”。

以及推广到成年人的艺术教育,如果能够让成年人也从中受益,这个市场更不小。

这个事儿听起来很好玩,以我自身经验来看也可以做到,值得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