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mark_border证实和证伪

这篇文章原本发布于 2022.7.30。

有人看完后跟我说:“不要把现象当成规律,把自我理解当成本质”

我不反对,但我想回应的一句话是:“现代现象之本质就在于它根本就没有本质。如果取消本质是现代现象的实质性标识,那么,这恰恰表明,现象本身成为了本质。”

前半句来自德国社会思想家西美尔(Georg Simmel, 1858-1918),后半句来自刘小枫教授 2018 年出版的《现代性社会理论绪论》对其的评论。

听起来有些晦涩,我更喜欢的一句话来自英国大诗人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ke, 1757-1827)—— “I must create a system, or be enslaved by another man’s. I will not reason and compare: my business is to create.”(我必须创造一个体系,否则就会被另一个人的体系所奴役。我不会去推理和比较,我的任务是创造。)

我其实想说:“不要总想着去理解本质,有本事去定义本质。” — Bob

认识市场

李录在他的演讲中说,未来是无法预测的,但投资者的工作却是要预测未来,精确预测市场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无论怎么努力,我们给出的预测只是个概率。所以要对市场充满敬畏。

不过也不用悲观,把一切交给命运显然不是一个专业投资人应该有的想法。市场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就好像“我是谁”一样,是个被讨论了几百年的哲学问题。不同时期、不同背景的人会有不同的认识。我们每个人都在努力认识市场,对市场的基本认识,会从根本上影响人的思考方向和行为。

我们不仅要预测一家公司的经营状况在未来的某个时点变得更好,还想预测到市场能够充分认识到这种变化,从而给出比现在更高的估值。为了做到这些,还是要先建立对市场的深刻认识。

三个世界

卡尔·波普尔把我们这个世界分为“物质”、“精神”、“知识”三个世界。物质世界类似我们大多数人理解的唯物主义的世界,它代表了这个世界本身存在的样子,包括所有有生命或者无生命的事物。精神世界是作为人对物质世界的认识,可以简单的理解成唯心主义的那个世界。除此之外,还存在一个知识世界,它代表人通过文字、会话、音乐等等方式记录下来的那些东西。

我们可以尝试从这个视角去看待市场,用同样的方式划分。

物质的市场代表所有市场中的公司以及所有其他投资者本身存在的状况。随着时间的推移,公司的经营状况会变好或者变坏,投资者们手上的钱会变多或者变少,这些客观发生的变化,都属于物质的市场。

精神的市场,代表了包括我们自己在内对市场的认识,这种认识可以是理性的也可以是非理性的,因人而异,但都会以情绪的形式表现出来,最终当情绪超过某种阈值,就会触发买入或者卖出的交易行为。

知识的市场,反映在各种消息上。公司发布的定期报告、高层的讲话、卖方分析师的报告,也包括我们投资人的投资报告或者研究记录,这些或公开或私密的消息,以各种不同媒介记录下来,并发生传播——能够在人群中传播是知识的市场与精神的市场最大的不同。

用更加直白的话,就是基本面、情绪面与消息面。这几方面共同组成了市场,以股价的形式表现出来。

证实和证伪

市场在物质层面是可预测的,这很好理解,就像牛顿三大定律可以轻松预测小球在下一秒处于什么位置一样,假如你可以搞清楚市场基本面的一切,你也可以轻松预测市场下一秒的位置。

但这只是理想,实际上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物质的层面会不断变化,人的理性仅仅是精神和知识层面不断相互作用的结果,因此我们就永远无法直接认识物质层面本身。

这就导致了我们任何时候对市场的认识都存在局限性,也就得出了“市场不可预测”这样的结论。

对于我们该如何获得知识,波普尔认为虽然知识永远不可能被证实,但可以被证伪。知识层面的内容是无法反映物质层面全貌的,但是我们有能力指出那些错误反映了物质层面的内容,也就是证伪。

如果认可这个观点,我们就可以将在市场上获得的每一条消息都看作一种知识假说。然后作为投资人,我们最重要的工作就不是去尝试搜集最多最全的资料以尝试描述市场本身,而是应该找出那些有错误的部分,尽最大努力去证伪它。从这个角度来看,研究工作就是一边搜集信息,一边尝试推翻假设其谬误之处的过程。

去伪存真,对提高做判断正确概率的价值,远高过搜集更多的知识。芒格一直挂在嘴边的那句“总是反过来想”,大概在说这个意思。

马斯克的套路

马斯克在2017年接受的一次采访(https://www.rollingstone.com/culture/culture-features/elon-musk-the-architect-of-tomorrow-120850/)中,总结了他所认为的“科学方法”,可以一种实战中更具操作性的套路。马斯克说,当遇到那些真正麻烦的问题的时候,这是真有效。

1.提出一个问题。2.尽可能收集更多的证据。3.根据证据制定公理,然后尝试给每一条公理设定概率值。4.根据有效性确定这些公理是否正确,公理间是否相关,是否必然导致结论,以及有多大的概率。5.试图去推翻结论,尝试寻求别人的反驳,帮助你去推翻。6.如果没人可以推翻你,那么你很可能就是对的,但你并不一定是对的

马斯克的套路给“反过来想”的过程增加了一些有用的细节。

在研究工作中,尝试为这些信息建立关系连接和理清因果关系是件重要的事儿。去找到那些源头的公理,并赋予概率,是个不断“做减法”的过程,也是寻找关键因素的过程。

证伪的过程,凸显出不断接受反驳的重要性。马斯克特别提到自我反驳还不够,还得不断尝试寻求别人的反驳。别人反驳中出现的各种理由,不论正确与否,都会是帮助解决问题的好素材。

到这里不难理解马斯克经常的大放厥词和语不惊人死不休,从这些充满争议的言论中,他不断寻找着全世界所有聪明的大脑的反驳。

寻求反驳和反驳别人都是好习惯。

最重要的还是得记住,你很可能是对的,但永远不一定。

2022.7.30

bookmark_border教堂与敖包

在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让我印象深刻,一是欧洲教堂,二是蒙古敖包。

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故事,才是人类进步的根本动力。

人必须要害怕些什么,才会有希望。

无知者无畏,无畏者无耻。

杨裕欣,从科隆大教堂内部往入口看,科隆市,德国 2015.3

杨裕欣,朝格温都尔镇的蒙古敖包与神山,巴彦淖尔市,中国 2018.9

bookmark_border《有限和无限游戏》读书笔记(二)

提一下关于游戏这个词儿的翻译,英文的”Game”的内涵比中文里游戏更丰富,除了通常意义上的游戏,一般还包含“博弈”一层意思。

因此,从中文视角看起来,这本书里的“游戏”一词经常一语双关,既代表那种非真实的、纯玩儿的“游戏性”的事情,也包含例如战争、商业等对抗性的博弈,也就是那种正儿八经的严肃的“正经游戏”。

即使这样,中文的“游戏”这个词儿的翻译也是合理的,如果把这个词儿都换成“博弈”,又少了游戏这一层意思,如果有的地方用游戏有的地方用博弈,可能只会更加混乱。不论如何,在理解作者意图的时候,要始终记得此游戏不仅仅是游戏。

第一章内容是全书的大框架,从第二章开始,作者以有限和无限两种游戏的视角切入,试图理解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第二章讨论的是关于社会治理的话题,这个话题不免宏大,作者写的也是各种绕来绕去,以下仅代表个人思考,很多地方并不确定是否与作者原意保持一致。

权力和文化的产生

不论哪种游戏,参与群体都是重要的要素。群体合作必不可少,那么群体之间如何合作就值得讨论。

在有限游戏,群体会产生权力,权力是有限游戏中参与者的群体治理方式。我们生活的社会就是一个巨大的有限游戏,自然产生了政治权力。权力产生的目的是维持游戏秩序,从而对游戏的参与者进行控制,让游戏得以持续进行。

由于有规则门槛,有限游戏在某一时刻必然有有明确的参与群体,这些参与者们正因为通过了明确的严肃的门槛考核,才够资格成为了参与者。然而,这种严肃的门槛与人类与生俱来的本性是违背的——这是一种让人不自由的枷锁。

在有限游戏中,者为王,权力是胜利者制定的,获得权力胜利者还能够制定更低一级游戏的规则,低一级游戏的参与者,必须始终执行贯彻这些规则。

想想一个金字塔架构,权力自上而下,上层权力拥有者保护着下一层的权力拥有者,同时制定下一层游戏规则,整个世界的权力秩序被这样维护着。

权力的拥有者,他们本身也是游戏玩家的一部分。随着时间的推移,权力拥有者必须考虑使用一些规则让人们觉得更加“好玩”,从而让有限游戏持续进行下去,这也是让游戏变得更加好玩,或者说更加“游戏化”的根本动力。但别忘了,“游戏化”并不是有限游戏的初衷。“好玩”它只是组织者的一点小伎俩罢了,通过好玩让游戏持续进行下去也并不是游戏的目的,游戏进行的目的最终还是用来为选拔胜利者服务的

这些胜利者又会成为新的权力拥有者,他们又会重复之前权力拥有者干的事情。这些小伎俩就是在社会群体中的政治权力,每个有限游戏的参与者深陷其中,无法避开。

相比起身处权力之中的有限游戏参与群体,无限游戏的参与群体就显得更加模糊和自由。无限参与群体们跟着规则的变化,每时每刻也在发生变化,这种变化没有边界的,也无法追踪。也就是说,无限游戏中并不存在集中的权力,或者说群体并非由这种集中的权力所控制。

如果说权力代表了那些人们被灌输的那些必须做点什么,才能不被社会排斥的事情,那么文化就代表了无限游戏参与者们自发的愿意做点什么的结果。

文化是无限游戏中参与者的治理方式,文化是自下而上,没有边界的,也没有强迫性。但文化经常是参与者之间自发合作形成的,是彼此之间的默契,没有强迫性,但大家形成类似的行为模式。

文化没有边界,在社会中,并没有谁有权利控制文化的演进,文化包含的行为模式并没有固定规则,它时刻都在变化。有时候,权力拥有者会主动引导文化的演进方向,其实那并不是真正的文化。

文化是超越社会存在的,社会仅仅是组成文化的一部分,它能够引导的也只是文化中的一部分,就像无限游戏中存在一个个有限游戏一样。

权力利用规则对行为模式进行控制,它告诉游戏参与者们某些固定的行为模式,仿佛这些行为模式就是游戏参与者与生俱来的宿命——你想在游戏里玩下去,就必须遵守它们。因此,一个社会中某些历史发生过的事儿必然不断重复,就好像几年一次选举一样周而复始。

文化则不是这样,文化会一直在演进,更多关于创造和变化。历史发生过的事情仅仅是历史,未来也许还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但那将是全新的事情了。就好像刘慈欣过去写了一部《三体》,未来会写其他的小说,它们彼此关联,但一定不会再写一部三体出来。

即使行为模式一直在变化,我们依然将其看作是一种文化而非多种文化。文化这个词正是把这些似乎不相干的行为连接起来的纽带,文化就是这些行为模式的传承载体本身。

总的说来,权力是不变的,一旦更改规则,就成为了另一种游戏,但文化是可变的,再怎么被改造,还是同一种文化。如果说权力是钢铁,那文化就是水,上善若水。

社会中的财产

有了权力,就有了财产。社会中的财产,是有限游戏里的一种头衔罢了,就好像你过去完成了一些小游戏,获得了一些积分。财产的存在,使得有限游戏的胜利头衔变得可见、可计算、也可以比较,财产是头衔的标志。

但是财产并不等于头衔,头衔是内在的,头衔来自于有限游戏参与者的认可,头衔的转移、继承都需要相关所有参与者的认可,可以理解成头衔存在于游戏参与者的思想之中,是一种自下而上的具体的结果,财产的转移需要许多参与者共同认可。财产则简单得多,财产的转移只需要按照规则更改就行了,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操作,财产只是个积分罢了。

可以这么理解,你的头衔代表了你为这个社会真正创造的价值,如果要将头衔转移给别人,你得昭告天下,还得让天下认可头衔的转移。你的财富仅仅是你账户里的钱,转移给别人,转账就行了。

这种治理模式,来自社会中最高权力拥有者,他们通过制定游戏规则,来确认你对这种财产的持有。

人们往往认为,积累足够多的财产就能够让人在游戏中获胜。但如果深入想想,似乎并非如此。人们对财产的拥有需要靠社会强制力保护,强制力来源于游戏规则,游戏规则是游戏获胜者制定的。也就是说,积累财产就能在游戏中获胜的想法搞错了因果关系,是因为游戏获胜才获得了强制力从而获得财产,而不是因为获得财产才在游戏中获胜

财产其实可以被看作是参与游戏获胜的一种补偿,也只有游戏获胜者,才可以通过制定规则,形成社会强制力,让潜在的小偷、强盗、包括政府无法通过偷盗、抢劫或者征税的手段夺取你手中的财产。

拥有财产还是一种很矛盾的事情。别忘了大多数人拥有财产的目的其实是消费和享乐,俗话说花掉的钱才是真的钱,真正衡量财产的有效指标其实是消费。你只有把钱花掉,通过消费控制别人的注意力,改变别人的行为,才能证明你财产存在的真实性。

财产与头衔有时候会不那么匹配,比如一个很有地位的大佬账户上的钱就可能一夜之间被小偷偷走,比这个更可怕的是小偷偷到了巨额财产以后,如果不能让其他的游戏参与者信服,那么未来的游戏胜利者就很可能制定新的规则夺走小偷手里的财产。

这一点,给财产拥有者带来了巨大的不安全感,不论你是大佬还是小偷,只要你是财产拥有者,就免不了这种焦虑。唯一的办法是持续的赢得新的游戏,成为新的游戏胜利者,才能保护好自己的财产。

在战争年代,赢得游戏的方式可能是战争,在和平年代,赢得游戏的方式就是不断讲故事(广义上,战争其实也是一种讲故事的方式)。通过讲故事让其他游戏参与者都认为你的头衔和你拥有的财产是匹配的,通过讲故事,也让其他参与者寻找到更多获取财产的可能性,也就不来觊觎你的财产。这正是文化的力量,换句话说,避免竞争最好的办法,就是试图让与竞争者一起不断地开拓新的领土,打破有限游戏的边界。

财产只是社会治理工具,对个人作为身外之物,别看太重。如果局限在社会这个有限游戏里,拥有财产可能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社会与文化的对抗

在一场文化的无限游戏中,社会就像一出剧情,参与者们各自饰演自己的角色。个人财产其实是由这出剧情保护着的。还是那句话,社会里每一个人都是演员,有限游戏中演员。

社会拥有自身的文化,但容易让人产生文化是社会一部分的误解,实际上相反,社会才是文化的一部分。由于社会只是无限游戏中的一出有限游戏,社会自然而然就会面临消亡,这种消亡带来的是文化的演进,从而带来社会的更替和进步。

文化是不断发展的,社会中的权力拥有者会用很多手段来进行与文化的对抗,最直接的手段莫过于赋予艺术品消费的价值,用财富收买艺术家。这样的动作看似在奖励文化,实则正是在对抗文化,它客观上提高了文化演进的门槛——没钱搞艺术更难了。不过,这一切无法改变社会这场有限游戏的性质,虽然很难,但艺术依然会充满创造性,文化最终还是会破墙而出,时间问题而已。

社会与文化的矛盾难以调和,文化是无限游戏,它始终在创造新东西,社会上有限游戏,它有固定的目标。因此文化不可能持续不断为社会固定目标服务。

社会的悲哀之处在于它始终需要寻找一个敌人,并通过打败敌人证明自己的存在。不仅社会如此,社会的权力拥有者如此,社会的参与者也如此。社会参与者试图通过限制另外一群人的自由来证明自己的自由,这种做法是徒劳无功的。在这种竞争中,胜利和失败同样意味着游戏毁灭,最终社会中的一切角色,都将落入另一场无限游戏即文化中去。

社会中的冲突不可避免,但人民不应该有敌人。换句话说,文化才是社会群体存在的目的。我们要意识到,文化由艺术家创造,这里的艺术家也是广义的,泛指所有文化创造者。文化不像社会受到时间、空间以及权力的限制,文化的边界只取决于艺术家们目之所及的范围,文化的边界自始至终在不断拓展,艺术家们永远在拓展边界的路上。

社会就是,权力拥有者的雕像能保留,但人会死去;文化就是,艺术家们会死去,但艺术品会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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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mark_border《有限和无限游戏》读书笔记(一)

又开了个新坑。

哲学是一种凌驾于生活之上的学问,从生活到艺术,从工作到投资,哲学似乎始终像一轮不落的太阳,照亮面前的路。

《有限和无限游戏》是一本常读常新的书,哲学类的书似乎都是这样,在不同的时候即使读同样内容的文字,也会有完全不同的想法。

也许因为都信仰不可知论,我对詹姆斯·卡斯的文字很有共鸣。读哲学作品便是如此,比起逐字逐句逐段理解作者的意图,能从内容上产生共鸣更加有意思。至少对于这类内容而言,大框架其实并不那么复杂,但恰恰是作者思考问题的细微逻辑、引用的小例子、或者某句感慨或发牢骚的话,才隐藏了真正有意思的点。

趁着春节假期,把这本书再次翻了一遍,应该说,这些年对无限游戏的事情越来越有感触。

两种游戏

世界的游戏分成两种,一种是有限的游戏,一种是无限的游戏。

先说有限游戏,从时空角度来说,有限的游戏有明确发生的开始结束时间,有明确发生的地点,有明确的参与者,最更重要的是,有限的游戏有明确的规则

规则是有限游戏的门槛,有限游戏通过规则选择了参与者,如果你不满足游戏的参与规则,那你就不能参与游戏。

随着游戏的惊醒,在将来的某个时间,游戏将根据规则将选出胜利者,同时产生其他参与者的排名。

然而,一旦有人成为了游戏的胜利者,也就意味着游戏结束了。游戏的结束并不是一件悲伤的事,正是有限游戏存在的目的。

从一局象棋、一场运动会到一部电影、或者一场战争,或者正在做的一个任务,公司的一个项目等等等等,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有限游戏,

与有限游戏相对的,是另一种无限的游戏。无限游戏的特性与上面完全相反,无限游戏的规则是活的,人是活的,一切都可以变化。无限游戏没有特定发生的时间、地点、甚至没有固定的参与者。它可以发生在任何时间地点,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参与者。

更准确的说,时间地点参与者这些有限游戏的要素对无限游戏而言并不重要,根本不需要去关心。

无限游戏有且只有一条规则,就是游戏必须继续进行下去。

这也与有限游戏会产生胜利者并结束游戏的特性恰恰相反。在将游戏继续进行下去的前提下,无限游戏会凌驾于有限游戏之上。有限游戏只是无限游戏的一个切片,一切有限游戏都可以被看做无限游戏的一个个瞬间,或者一个个局部,一切有限游戏的参与者,都可以被看作无限游戏的一部分。

如果说有限游戏代表了瞬间,那无限游戏就代表了永恒。

人生是每个人最真实的一个无限游戏,只要活着,游戏就没有结束。

全世界都是游戏的发生地点,全世界的人都是你这个游戏的参与者,不管他们不愿意。

与此同时,你也被动参与了其他所有人的无限游戏。

大到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民族,小到一个人,一只动物,都可以是无限游戏。

与有限游戏比起来,无限游戏似乎更具生物性——生命有无限可能,只要活着

真正的自由

从参与者角度出发,听起来有限游戏是主动参与的是自由的,无限游戏是被动参与的是不自由的。

但事实上,完全相反。

在有限游戏面前,我们有选择的自由,如果不认同游戏规则,你可以不玩,但在无限游戏面前,很遗憾,我们没有任何选择自由,不论你是否愿意,你都是游戏的一部分。

实际上,在有限游戏中有选择的自由并非代表我们真正拥有自由,有限游戏有明确的规则,这规则也是门槛,正是门槛让我们受到束缚。

要参与一场有限游戏,你就必须始终在某些方面努力,去做某些确定的事情,去扮演某个角色,去反复练习,这反而成为了束缚自由的最大因素。一旦选择了A,就会放弃B,可悲的是你不得不选择A。

并且,在进入了一个有限的游戏里之后,你实际上已经失去了自我,而成为了游戏规则规定的一个参与角色。你不再是你自己,只是一个角色而已。你已经失去了自我。

直到游戏结束的时候。正如姜文说过:“生活中每个人都是演员。”。剥夺掉你的自由的,正是这种有限游戏离不开的自我屏蔽——一种类似演员的行为。

简单的说,人是无限的,但在一场有限游戏中,你不再是你,只是一部分的你

反过来,在一场无限游戏中,我们看似没有选择的自由,但只要无限游戏还在继续,我们可以自由的选择在当下该如何做自己,自由的选择是否要扮演某种角色然后加入到某个有限的游戏中去。

意外和未来

在对不可预知的未来的态度上,有限游戏和无限游戏的参与者截然相反。

在有限游戏中,任何意外都会破坏游戏规则,游戏规则被破坏,是有限游戏中止的原因,不过破坏规则对无限游戏来说却是常态,甚至一定意义上,无限游戏之所以能够持续,正是因为规则不断被破坏。

就好像自然界的优胜劣汰一样,无限游戏进程中的破坏是个体的重生,个体的重生中往往蕴含了新的生命力,从而让整个游戏继续进行下去。

因为如此,有限游戏的参与者必须尽可能避免自己发生意外,却时刻想着让自己的对手们发生意外,因为这是让自己打败对手,赢得游戏的方法。所以,有限游戏的参与者往往表现得诡计多端和难以捉摸。

无限游戏的玩家们则心态则开放的多,因为规则随时可能变化,过去发生的事情在未来某个时刻一定会被打破,因此不断应对规则的变化贯穿了整个游戏。应对变化的过程,既是玩家最大的乐趣来源,也是使得无限游戏能够持续进行下去的最主要原因。

假若无限游戏中的意外变化一旦消失,它就坍缩成一种有限游戏,这个无限游戏也就不再存在了。

胜利者和死亡

我们该记得,有限游戏的获胜者是以死亡为代价的。获胜者的产生意味着这一轮游戏的终结,也意味着其他参与者的失败,死亡是获得胜利的原因。

有限游戏参与者,要么获胜后消亡,要么失败后消亡,总之随时面临死亡,总有一天游戏会结束。

从这个意义上说,一场有限游戏的参与者的死亡,是主动的自找的,有限游戏的参与者始终在对抗自身的存在

因此,对于有限游戏的参与者而言,即使胜利获得荣誉作为某种头衔,也是抽象的、虚幻的,它仅仅存在游戏消亡后的记忆中。

或者说,单纯对于有限游戏本身而言,胜利和消亡将在同一时刻到来,瞬间即永恒。

只有对于无限游戏的参与者,自我生死则并非什么大事,你控制不了自己的死亡,就好像你控制不了自己出生时的名字一样。

在无限游戏中,虽然每时每刻都有相对的优胜情况,但游戏始终在继续,这种竞争永远无法分出胜负,你永远不能保证未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从而彻底改变游戏格局。

甚至,你的死亡也随时会到来,并且在无限的游戏进程中,死亡的到来是无可避免的。不过好在就算你死了,也会以别的方式重生,游戏仍然继续。你的对手们仍然可以继续玩这场游戏,你也许也会以新的身份重新加入游戏。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我们似乎就可以不再惧怕死亡,也不需要与死亡对抗——这是徒劳无功的。这一点,恰恰解除了我们的自我限制,

这种限制的解除,最直接体现在对待我们的游戏伙伴的态度上。在无限的游戏中,我们的游戏任务不再是杀死竞争对手以获得优胜,反过来,取代对抗的是合作和共赢。我们尽量与伙伴们交流协同,一起对抗来自外界可能的游戏死亡威胁。

这种向死而生的游戏态度在无限游戏中是永恒的,不会因为部分个体的死亡而结束。

在这样的游戏中,我们似乎放弃了有限游戏中所谓的优胜、权力、头衔,但我们却实实在在获得了自由,获得了永远活下去的可能性。对于过去我们毫不在意,我们只关注能否获得未来

合作代替了竞争,意味着每个个体都在向游戏贡献自己的力量,群体中彼此间形成相互依赖的关系。无限的游戏是具有强烈的建设性的。